我擠進了人群, 悄悄地跟著大眾從地鐵站大踏步往前走。經過那熟悉的果汁店, 越過那幾條繁忙的馬路, 左穿右插, 身邊事物由摩登的大樓逐漸轉為殘落的唐樓 - 原來, 我已經走進一條時光隧道, 帶領我回到那曾經糜爛的六七十年代, 尋找被遺忘的另一個世界。
這是下午三時許, 街上帶點寧靜。曾經在上世紀打滾的人, 於白天躲進這街道, 身上只穿著白汗衣, 圍著那殘舊小木桌在士多前促膝談心, 細說當年。店裡傳來麻雀耍樂的聲音, 夾雜著一陣陣竊竊私語。所有人, 都在這裡找到了友誼和一絲慰藉。
不是嗎? 身在這七百萬人口的都市中, 家家戶戶把門關上, 安穩地窩在四面牆兩扇窗的空間內, 還加上一扇上鎖的閘門。中國人的和諧到哪去了? 我出雞他出鵝已成一段美談, 不閉戶把酒談已為一段佳話。給五十層樓高的新 大廈包圍著的我們, 感受到的並不是高傲的優越感, 而是一層心鎖, 一種壓抑。唯有這兒, 人才能重拾久違了的鄰里關係。在圓桌上, 不分你我高低, 放幾支啤酒, 談天說地, 是我們曾經做過的, 是我們應該重拾的。現代版的桃花源記, 就由這兒開始。
沿途走著, 小販已開始擺檔, 人們開始各有各忙。在這微冷的冬天下午, 我竄進街尾的美都餐室, 期盼一小頓休閒的下午茶。微黃的牆紙, 藍色的小瓷磚, 殘舊的三葉扇, 造就了另一個時代的空間。伙計親切地問我點什麼, 我不客氣地問「谷咕」是什麼, 有什麼是最好吃。她並沒有不勝其煩, 而且幫我下了一杯奶茶和多士。這是個人情味濃厚的小天地, 挺著大肚子的老翁們在喝下午茶下棋, 伙計慵懶的跟客人搭上一兩句。儘管古時的茶和點心已變成了港式的奶茶和多士, 喝茶閒聊的傳統習慣仍餘留, 瀰漫於上一輩這一代之中。可惜, 又有幾多人懂得欣賞這生活哲學, 而不把之單視作填飽肚子的時間空隙?
我嘆氣。除了這兒, 我找不到一個重情比重吃的地方。五分鐘內匆匆吞下三文治, 然後又趕去工作, 連對面是坐著何許人也懵然不知, 是現代社會的通病。我們曾經重人情的文化, 如今已被勞碌趕命的生活吞噬, 只剩下那黑髮黃膚的皮殼, 失去了一直珍而重之的人情味。一對伴侶, 一個家庭, 一個組織, 一個社會, 一個國家之間能夠維繫, 在於坐下吃飯, 打開心窗談話。在城市明亮光潔的咖啡廳內, 人人低頭忙碌; 在舊街古老的餐室內, 我才能夠聽到人的談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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